活着:揭秘中国活字印刷术饱含沧桑的前世今生
2010-12-08 14:35:03.0 来源:《文汇报》 责编:张健
- 摘要:
- 11月1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五次会议审议通过,以“中国活字印刷术”为名申报的温州瑞安木活字印刷术,被列入2010年“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所谓的“急需保护”,已然点痛了木活字印刷术的保护之虞。今天,我们在浙南小村和隐匿已久的木活字印刷术“狭路相逢”,惊讶之余,是“原来你还在这里”的庆幸与感动;只是,我们刚感慨完中华文明神奇的生命力,便要开始忧心忡忡:木活字印刷术的明天,谁来守候?
成名之后天地更广阔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个陌生的名词,“传统文化的守护者、传承人”也是他们不熟悉的身份。当这些光环一个个套过来时,这些本分的修谱先生不适应了。
本世纪初,默默无闻的木活字印刷术开始吸引公众视线和相关部门重视,这也是王超辉被媒体“围攻”的开始,各路记者纷纷涌向他那个世外桃源般的木活字天地。直到今天,他描述那段日子仍带着孩子般的不安:“我一下子不适应啊,都来找我干什么呢?我每天修谱很忙,可是每个人都来让我讲讲木活字,有什么意义呢?”他说,一开始的诸多来访要求他都拒绝了。“不是我摆架子,我真的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国家要把木活字和我保护起来呢?”
渐渐地,他想通了,想法依旧直接而单纯:“电视和报纸上报道一下我,找我干活的应该会更多吧。”
一朝成名天下知,生意果然好了很多,有时候都忙不过来。有些远方的客人看到报道,也辗转拜托他修谱。
2008年,温州临江程氏宗祠慕名而来,请他为现任非盟秘书长让·平的父亲程志平修谱。程氏家族有六七千人,程志平年轻时远走非洲加蓬谋生,娶当地女孩为妻,家族中还有许多中非混血后裔。王超辉仔细整理这个传奇家族的复杂人口关系,花半年时间认真修谱。圆谱之日的仪式,程氏祠堂还吸引了许多专家学者,程氏族人都对王超辉修谱圆满深表谢意。
实惠的生意、令人满意的家谱“作品”,当然都是令人高兴的事,而成名后的生活给了王超辉更大的舞台,也让他有机会重新认识自己和手中的木活字。很多文化部门、研究机构的学者前来造访,以前觉得“修谱无非就是修谱”的他,才发现木活字印刷原是有那么大价值的技术。王超辉曾受邀到上海博物馆进行木活字现场演示,他现场刻了一些木活字,印刷后赠送,观众拿着他的礼物爱不释手。在一次次亮相中,作为传承人的王超辉逐渐在公众视野中找到一点感觉,也对自己精通的木活字印刷术有了更深层次的价值认同。
始终如一的匠人精神
伴随着从一门手艺成为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普通匠人也成为文化保护中的“活化石”,这样的经历落到具体的个人身上时,真像是个传奇。而所谓的传奇,依旧是高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称号和朴质的行业良心之间,一种和谐的摇摆——在闪闪发光的称号对面,是这片土地上积淀多年的、同样熠熠生辉的匠人精神。
去采访王超辉的时候,他正带着三四个徒弟在丽水青田一个小村子里为当地一个周氏宗族修家谱。这个宗族有六七千人,这担活得干上9个月。期间,他们就住在宗族祠堂边两间小屋子里。这几天正在捡字排版,休息作业都在这屋里头了。屋内三面墙边都排满桌子,桌上是活字印盘、棕刷、油墨、纸张等工具;贴着另一面墙,横着一张低矮的床,宽约1米。王超辉指了指墙根的小床,说:“我晚上就睡那里。”
师徒几人一天的生活非常简单。早上大约7点起来,三餐由王超辉的儿子建新准备,其余时间大家都在干活。长时间弯腰站立,看上去很累。他们告诉我,刚开始学着干时,腰部和小腿会有点酸,时间长了,都习惯了。晚上5点半左右收工,天热可以再晚点。有时候,干得起劲不想停下来了,还会开个夜车。“我们没有时间观念的,一直干,累了就休息。辛苦是辛苦,但是也自由。”建新开玩笑说,“不是有句话嘛,”痛并快乐着“,大概说的就是我们。”
宗族提供的旧谱里往往会有冷僻字,据说,有时候客人要求不严格,很少有人认识的冷僻字,随便找个相近的字替代也行。但是王超辉对家谱的质量是有要求的,他随身带着许多木胚,碰到字盘里没有的字,马上刻一个补上。找其他字替代,他是不愿意的。
捡字、排版和印刷之类的基础程序,让徒弟们来就行了,王超辉的主要工作是整理宗族里面的人口资料。他手头有本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采访的过程中经常随手翻一翻。“虽然宗族的负责人提供了资料给我,但是这个环节弄错,整本家谱就没意义了,我还是要仔细整理一遍才放心。”
整理人口资料可不是轻松的事情。客人带着他们原来修过的旧家谱来修新谱,旧谱修好以后出生的一代或几代人,没上谱的都要续修到新家谱里去。宗族里长大成人的族人们,谁筑路修桥建庙了,谁捐款回报故里了,谁在社会上有了好名声,谁考上好大学,谁工作很出色……这些都要在家谱里有所记载。现在人口流动大,家族中的人常常散落各处,基本情况和相互关系不甚明晰。这些人的来龙去脉、婚丧嫁娶、事业学业等,都得由谱师去调查。
王钏巧说:“就像你来采访我一样,我也要去”采访“族人情况,通常还要”采访“很多人。有时候,这个环节花的时间精力就不少。”一些大的宗族,人口复杂,他需要上门服务,挨家挨户调查,把人物关系和事迹搞清楚。王钏巧曾经为永嘉徐氏宗族修谱,这个大宗有4万多人口,涉及8个村,王钏巧仔细地梳理了宗族的脉络枝叶,并详细记载了相关历史。一本家谱一般包括1000个人物,如此大的宗族,一套家谱一共要订成42本。“我在那里整整待了2年才做完。”
王钏巧很诚恳地告诉我,东源村修谱的名声,不是靠广告打开的,而是一代代谱师靠手艺打开的。“其实我们修家谱,都是老生意了。宗族修谱,总喜欢找以前给他们修谱的师傅,或者他们的后代。谁修的谱,就落谁的款识,客人会按照老家谱上的落款,找上门来的。有时候,别人拿着300年前的老谱找我新修,我一看,落款是我祖上的名字嘛,感觉特别亲切。”
浙南闽北一带厚重的宗族情结使古老的木活字印刷术至今仍有稳定的市场,好的谱师当然是不缺生意的。但每一本家谱中都有谱师的款识,所以修谱这门手艺,他们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苛求精通。靠一技之长谋生的人,是如此在乎手艺和名声的净度,这就是根植于最平凡民间的宝贵的匠人精神。所以,今天的瑞安木活字早已不再默默无闻,而今天的修谱先生们也更加爱惜羽毛,精益求精。
明天由谁来守候
今年77岁的林初寅老人也是现今谱师中年龄最大的,从14岁至今,除了“文革”那几年被安排到农技公司干活,他从事这门修谱的工作也有60余年,是木活字印刷术传承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如今四代同堂,晚年安乐,已经不大外出接活。但是木活字印刷术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孩子,他总想让外人都来看看,自家孩子长什么样子?可爱在哪里?于是他在自家的两进房子里布置了一个小型的木活字印刷展览,第一进陈列着活字盘、印版、棕刷等工具,第二进则有许多他和他的祖先修成的家谱成品。
他领着我在他的展览室兜兜转转,滔滔不绝地介绍:“这是印版,分两种,字直排的是欧(阳修)式印版,字横排的是苏(洵)氏印版。”“这是木活字盘,活字按照大小,分为五分字和三分字。”“活字在字盘里排放是有规律的,捡字的时候根据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口诀,就会很方便挑选。”……
林初寅的小展览是5年前布置的,因为他有很多“祖上留下来的好东西”,觉得束之高阁可惜,希望更多人能来了解。包括林初寅在内,他们家上溯六代人都会木活字印刷术。“这里地方太小了,我想布置得好一点、大一点,我有六代人的”藏品“都没地方展示呢。”
或许是年纪大了,林初寅很在乎也很担心传承人的培养。在他看来,年轻人学习过程中,技术难点在于刻字,大多数学生都能掌握其他程序,唯独刻字是技术短板。他最大的孙子24岁,排版印刷都会,但是刻字还得慢慢练。对此,其他两位传承人也深有同感。王超辉和王钏巧都说,当年自己入门的时候,刻写最费工夫,反写的繁体字,因为木头不“听话”,很难刻清楚不说,手还经常受伤。当年他们凭着兴趣和吃苦精神攻克了难关,但现在的年轻人未必吃得起这种苦。当然,还有多元社会的各种诱惑。三位传承人都曾带过不少学生,有一些人适应不了寂寞辛苦的修谱生涯,转身离去。
无论如何,对技术的传承,老谱师们充满期许。林初寅早早把技术传给3个儿子。“孩子们不一定要靠木活字吃饭,但技术要学会,要一代代传下去。”林初寅还有另外一个愿望——想多收年轻人为徒。高中生、大学生平时功课忙,肯定是没太多时间来专门学习木活字技术的,而修谱要求有古文功底,得精通文言文的文法,学历太低也不行。像林初寅这批老先生,当年入门不仅要会读旧谱,在错综复杂的宗族关系中接续新的谱系,还要熟悉《康熙字典》,认读冷僻字和异体字,熟悉姓氏起源和流变、甲子纪年,更要知晓许多历史典故,而刻字这种见功力的手艺,更是需要反复练习。老人非常希望对雕刻、绘画、历史、文学等有兴趣的年轻人能够抽空来学一点。
对木活字印刷术传人的培养,瑞安市文广局局长黄友金表示,文广局在补贴传承人的同时,也拨款补贴给学艺的学员,“这样才有人肯来学”,传人队伍才能稳定、壮大。旅游局方面则会着手建设规划中的中国活字印刷术展示中心,对现有的展览馆立面设计改造。两个部门联手打造文化旅游的概念,保留东源村的原生态风貌,强化以木活字印刷术为主的当地特色。
对于木活字印刷术这门古老技艺来说,要在现代社会里“凤凰涅槃”,值得试验的还有很多:“印《琵琶记》?一本本蓝色封皮的手工线装书,多有卖相和古味!”黄友金有着无数美好的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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